钓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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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齐那边居然迟疑了一下,肃然道:“他就不叫了。一个名字都被划了的人,既不在名谱图上,又跟咱们家断了关系,为什么要叫?”

他虽然没提谢问的名字,但这么一形容,旁边的张正初便明白了他在说谁。多年过去,他似乎依然记着张婉跟家里断绝关系的事,当即冷然道:“不论是张家的事还是判官的事,现在都跟他无关,叫他干什么!”

然后是手杖杵地的声音,咣地一下。

张岚:“……”

她默默捂住了手机出声筒,生怕刚刚那话让谢问本人听见。

不论张家的事还是判官的事都跟他无关……

妈耶。

要说判官,人家是祖师爷。

要说张家,人家被封印这事张家占头功。

哪件跟他无关……

张岚越想越觉得自家亲爷爷在点炸·药·包。虽然她和张雅临大了之后都很怕张正初,跟老爷子并不亲近,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招惹大麻烦。

她又想到来天津之前,周煦看着张家本家的房子,咕哝过一句“这楼怎么看着像是要塌了”。

当时她和张雅临只觉得这倒霉孩子乌鸦嘴乱说话,没当大事。现在她知道了周煦是谁,只觉得心惊肉跳、一阵发慌。

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巴,松开捂着的手机末端,含糊地说:“行了我知道了,再看吧。”

阿齐不解:“什么叫再看?刚刚不是说了么,是务必回——”

张岚直接把电话摁了。

***

此时的张家老宅里,前后各院灯火通明。

阿齐抓着电话,默默傻了一会儿,转头对张正初说:“阿岚说她知道了。”

“嗯……”张正初捏握着手杖,手指一张一合,像在杖头上打着缓慢的节拍。这是他沉思时常会有的动作,阿齐一看就知道,所以垂眸在旁边站着,不再出声打扰。

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总会相互影响,后辈常常会学着前辈的一些动作习惯、尤其在树立威严形象方面。

这种沉思时打拍子的动作就像家主的一种标志,张正初年轻时候也没有,后来当了家主便慢慢从父辈那里学来了。

所有小辈、包括跟了不知几代人的阿齐,只要看到这个动作,就会不自觉板正身体、噤声不语。

曾经有一种悄悄流传的说法。说阿齐存留的时间太久,对后来的张家家主而言,甚至能算长辈。

为了压住这位傀,让他有种“主人从未更换”的感觉,每一任家主都刻意学了张家老祖宗的几个小动作,代代相传。

后来这话传到了阿齐面前。

他听完“哦”了一声,说话行事没有任何改变,流言才算断了。

张正初沉思的时候,屋里另外几个年轻人垂首站成一排,大气不敢喘。

不是别人,正是大东他们几个。

作为最先看到名谱图变化的人,他们第一次被请来了张正初所住的院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家主。

初印象就是……他真的太老了。

张岚和张雅临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作为他们的爷爷,张正初年龄也近九十了。要是在寻常人家,这就是高寿了,老迈一些再正常不过。

但他是判官。

判官清障化煞,化不掉就是满身负累,化掉了就是修为和福分。所以这群人中常有过百岁的人,□□十更是精神矍铄。

像张正初这么苍老的,实在少见。

对大东他们来说,张正初这副样子又证实了一些传闻。

传闻张家当年在封印尘不到那件事上立了大功,虽然没有像那几位亲徒一样消陨于世,但也受了不少罪。可以说是在世的那些人里最惨烈的一位。

哪怕封印的出发点是好的,也跑不掉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号。

都说张家老祖宗大义,把这些担下来了,所以张家后来的每一任家主就像受了祖师爷的诅咒一样,寿命都不长,老得也快。

为了平衡这一点,张家广收门徒,广撒子孙,钦定的后辈只要满35岁便接任家主之位,上一辈从不恋权,一日都不拖延,代代如此,才有了今天繁盛兴旺的局面。

而其他各家也始终感念张家老祖宗的大义,愿意让他们一头。让着让着,就真有了差距。

这是关于封印之后,张家为何一家独大的最广泛的说法。

大东他们从小就听说过。

事实究竟怎么样难说,但今天见到张正初,他们至少可以确定“老得快”这点是真的。他们甚至怀疑老爷子坚持不到张雅临35岁,说不准会提前让位。

张正初脸上皮肉松弛,因为嘴角下拉的缘故,沉默时更显威严。

他手指打了一会儿拍子,说:“所以,你们几个都听见了,那句‘又活过来了’是阿岚自己说的?”

大东他们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们看到名谱图的变化给岚姐打了电话,她听我们讲完,就说了这句话。”

张正初就这么听着,没点头。

他很少会把自己的想法放在脸上,对着这些陌生小辈,就连点头或摇头这种最简单的动作都没有。

他又问:“你们给她打过几个电话?”

“好几个吧,前几次没通,最后一次通了。”大东说。

“接连打的?”张正初又问。

“对。”

张正初依然握着手杖在打拍子,过了片刻,冲大东他们一抬下巴。

不用他开口,阿齐立刻走过去对大东他们说:“老爷子没什么想问的了。前院那边有阿姨煮了茶汤,可以去那边歇会儿,今晚就在本家住着吧,其他各家都在来的路上呢。”

大东他们一听这话,忙不迭跑了。

门一合上,张正初就对阿齐说:“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那时候阿岚应该在哪个笼里。最后一次通了,那就是她刚出来。”

阿齐点了点头。

“所以她从笼里出来的那个时间点上,卜宁老祖复生了。”张正初说。

阿齐毕竟是傀,还是个极为刻板的傀,脑筋转得慢。他愣了一下,才点头说:“是这样。”

张正初攥着手杖,另一端在地面上不轻不重地撵转着。

碾了几下,他才沉声开口:“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

阿齐:“或许有吧。”

张正初又说:“我不信。”

阿齐有点迟疑:“那您的意思是……”

张正初:“卜宁复生这件事应该跟她入的笼有关。她接电话前就知道,甚至有可能直接看到了。”

他想了想,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墙边。那里也挂着一张名谱图。

名谱图判官各家几乎人手一份,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稀奇。但他这张图跟其他人的略有一些区别。

它更老旧一些,边缘破损诸多,像是最原始的版本,代代相传了一千多年。

张正初看着图上卜宁的名字:“阿岚那丫头知道、甚至看到了卜宁复生,但刚刚接了电话却什么都不说,还有点含含糊糊。为什么呢?”

阿齐认真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说:“不知道,我比较笨。”

“你不笨,不笨。”张正初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觉得她可能碰到了一些棘手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应对,我估摸着还是跟卜宁复生有关。那丫头性子一贯很傲,真碰到麻烦也不会说的。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

阿齐只能回一句:“确实。”

张正初问:“你说跟阿岚一起入那个笼的还有谁?”

阿齐掰着指头数:“雅临出门前来找您报备过,他应该在的。他们是去找沈家两个徒弟,想试试他们的实力。所以沈家两个徒弟很可能也在……哦,还有刚刚说的小煦。”

“雅临跟他姐骨子里很像,也傲。阿岚还比他直一些,一个问不出,两个也一样。”张正初低声道:“至于沈家那俩徒弟……”

他沉吟起来,没有继续说。

许久,他才张口道:“你晚点给周煦再打个电话,他们今晚如果不动身,总要找地方落脚住一夜。等周煦跟阿岚、雅临不在一屋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他脑筋简单说话经常没遮没拦,问问他,先把情况摸清楚。”

阿齐点了点头:“好。”

***

张岚并不知道张正初在琢磨什么,她大了之后就没弄明白过爷爷的想法。

反正她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今天先在这里住一晚,拖延拖延。明天不论如何要想办法跟张雅临一起跑路。

各家究竟要商量什么、怎么商量,她目前管不着。反正这帮祖宗她一个都不会带回家,包括周煦。

除非她疯了。

所以当谢问和闻时看过来的时候,她收起手机轻描淡写地说:“本家一直有个规矩,我跟雅临不能同时离开太久。这不,就催上了,让我们明天务必回宁州。”

说到“明天要走”,她忍不住瞄了几眼谢问的反应。

谢问跟张正初完全不一样,他不会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他听到什么话都会点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

因为他常常下一秒就换了话题,好像不论什么事,都不会引起他的在意。听过了也就听过了。

果不其然,谢问点完头便抬手拍了拍闻时的肩,两人一起跟着陆孝往村镇另一头走,说:“先回去。”

***

家里难得热闹,陆家老夫妻俩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大桌菜。

可惜老毛人事不醒,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求生欲很不强烈还是怎么的,被抬上了沙发就再没下来过,自然也爬不上餐桌。

张家姐弟俩被一群老祖宗围着,又怀揣心事,根本没有胃口。

他们不想吃,又不敢不吃,只能硬噎,全程都食不知味,只想着赶紧把这夜挨过去。

周煦倒是胃口很好。

他从笼里出来容易生病,虽然这会儿又有了要感冒的征兆,带了鼻音。但架不住兴致高昂,压了病气。

但他同样没吃好……

因为管得宽。

本来他自己想吃什么夹什么就行了,偏偏他突然转了性,打算考虑一下身体里另一位朋友的感受。

于是他眼珠子都快掉进五花肉里了,却还要问一句:“你吃饭有讲究么?忌不忌口?”

坐他旁边的夏樵一脸懵逼,摇头说:“没讲究啊,你管我忌不忌口干什么?”

周煦翻了个白眼:“没跟你说。”

夏樵:“?”

周煦:“我问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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