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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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接著,我就做了战俘。战俘营里大概有个七、八万战俘吧?跟我差不多,都是在远东战争中被俘的家族官兵,统统做了奴隶。我们被分成几百个组,安排各有不同。有的到兵器制造厂去,有的到营房里面给人家打杂做仆役,有的被派到了矿井去,有的到工地上给他们盖营房和魔神皇的行宫--听说他们的皇也在附近,不过我们没见过就是了--干活时候都有魔族兵拿著鞭子在後面监视,动作稍稍慢那么一点,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了。干得辛苦,吃得又差,那ri子,苦得没法说。每天都有战俘受不了,活生生的被折磨死,看守就很乾脆的把尸体拖去喂狗。那时候,谁也没指望能活著回来,都在想著早死早超生算了……」

(帝林:「叫这个白痴直接说重点,我们没时间听他那麽多废话。」)

调查员:「把你三月十八ri的经历说一下。」

杨林:「其实在二月底战俘营里就有小道消息传开了,说家族跟魔族已经议和了,还说家族要把我们赎回去--这消息太好了,我们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是在以後的ri子里,魔族对我们是比以前好了很多。直到三月十八ri的那天,我们被集中起来了,就在这时候,魔族的羽林将军云浅雪带著一个人进来了,那个人,我们都是认得的……」

纷纷飘落的chun雨像一层迷离、温柔的薄雾笼罩在半空,洒得让人心头惆怅。军营的上空笼罩著一片朦胧的迷离。凝视著那条被踏平的远东大公路,延伸著消失在苦艾般白茫茫的地平线後面,顺著这条公路,通过巍峨的古奇山脉,就是人类紫川家族的中心腹地,他的家园。耀眼的夕阳染红了烟雾朦胧的西半天。

面对著西方,紫川秀在静静的出神。

在他身後几步开外,魔族的羽林将军云浅雪也在不出声地注视著叛逃者落寞而孤独的身影。他在想些什麽呢?他在後悔自己的抉择吗?他是否想念著他的故土?山脉的那边,是否有他思念的人呢?他对自己是否有怨恨呢?身为一个叛逃者,他是否也有良心的愧疚呢?

云浅雪托起了军师黑沙给自己的命令:「用一切手段、尽可能地搞清楚他的来意--真正的来意!」十几天过去了,云浅雪仍然感觉对方就像刚认识的那样,熟悉却又陌生。

表面看来,这是个很随和的年轻人,热爱生活、意志软弱、没有很坚定的信仰和忠诚,言谈举止有礼显示他受过很好的教育,兴趣却不高雅,追求金钱、美女、权势以及一切可以带来快乐的享乐--这是云浅雪对紫川秀的第一印象。然而,他总感觉,在紫川秀黝黑的眸子深处,闪烁著某种与他所表现出来的不一样的东西。

紫川秀是个难以猜透的谜,他想,他不同於平靖侯。但到底哪里不同,云浅雪却又说不出来。

紫川秀回过身来,温和地望了过来。云浅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坦然地笑笑说:「刚才……对不起了。」云浅雪暗暗地怪罪想出这个缺德主意的总军师黑沙: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一定要用这种令人难堪的方式来考验投诚者的忠诚吗?

紫川秀也笑笑:「没什麽。」低下头来看著自己的衣服,上面已经污迹斑斑,满是污秽了。他皱皱眉头。云浅雪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这身衣服你先交给我,你我身材差不多,你先换我的衣服。」

紫川秀也不推辞,笑说:「就麻烦你了,羽林阁下。」两个人都不想再深入提起刚才发生的一幕,故意回避著,因为这实在是个尴尬的话题。

不到一刻钟前,身著魔族将领服饰的紫川秀出现在几万紫川家的战俘面前,向战俘们发表演说。他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劝战俘们跟自己一样顺应cháo流投降神族,不要再回去了。

战俘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紫川三杰之一、冠有紫川之姓的家族副统领紫川秀居然首先投靠了魔族,还厚颜无耻的以自己为榜样号召大家来跟著学!悲愤之下,伤痕累累的被俘士兵伤心得痛哭出声:「我们为国征战,不幸落入敌手,经受严刑拷打,但我们始终宁死不屈,没有变节。深受两代国恩还担任副统领职务的高级军官,却第一个出卖了国家!」

战俘们愤怒至极。「畜生!」、「买国贼!」、「叛徒!」几万人异口同声的唾骂,口水、鞋子、杂物雨点般的落到高台上,砸到紫川秀身上。若不是外围的魔族卫兵及时上去把紫川秀给拖了出去,一拥而上的愤怒人群会当即把他撕成碎片的。

云浅雪注意到了,在震耳yu聋的唾骂中,口水、脏物如同雨点般砸来时候,紫川秀显得冷漠而镇定,站得笔直,身影落寞,温和的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

云浅雪深深的被震撼了:这是个怎麽样的人?一个贪图权势富贵,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人无耻叛徒,怎麽会有这样高洁的眼神?

两人默不作声的回头走。云浅雪的卫兵--个子不高的黑sè低阶魔族--赶紧上前迎接,很恭敬地向云浅雪行礼,但望向紫川秀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份好奇和猜疑:他的外形跟魔族的皇族很像,但眼珠却是黑sè的,很显然是人类。

这是一个可以眺望整个军营的高坡上,魔族jing锐的近卫部队,羽林军大营就屯扎在此,杜莎行省哥吉查森林边上的丘陵地带,距离神皇陛下御驾所在的枫叶丹林约两百里。往下望去,整个魔族大营由五颜六sè、团团簇簇的无数帐篷组成,晚霞下,大营上空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是晚饭的时候,可以看到大群大群的魔族兵蚂蚁般的挪动著聚集著,三五结伙地围坐在篝火前兴高采烈地准备晚餐。西边,鲜红的太阳正在落下。

云浅雪停住了脚步,忽然出声说:「可以问你点事情吗,秀川阁下?」

紫川秀点点头,知道关键的考验时刻到了。「您请说。」

「您为什麽要过来我们神族这边呢?据我所知,紫川家那边待您还是不错的,像您这样二十来岁刚出头就做了副统领级别的高级军官,并没有几个。」

紫川秀淡淡说:「紫川家待我是不错,但我要的还更多,那是他们给不了的。何况,与我同级的雷洪副统领不也是投靠了你们,并得到热烈的欢迎了哟?听说他还封了侯。」

「您说的是平靖阁下吧?他现在已经是公爵了,还很得陛下的赏识呢!」云浅雪笑笑,暗想:是的,叛徒我们总是欢迎的,但永远不会受重用和信任。聪明如你紫川秀,怎麽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但我觉得,秀川阁下您……跟平靖公不是一样的人。」云浅雪目光如鹰般的锐利:「您不像是那种为了权势富贵荣华而抛弃自己曾坚持原则的人。如果您真的有心要过来--恕我冒昧--在帕伊时,时机不是更好吗?那时候,您只要和我们神族里应外合,攻下孤城帕伊应该是易如反掌。」他死死盯住了紫川秀的眼睛,观察他的反应。

紫川秀坦然地面对著云浅雪的目光,眼中满是真诚:「羽林将军,我与紫川家的zhong yāng统领斯特林交情不错,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我那样做就等於害死了他。」

「但是,我豁出命来陪斯特林坚守孤城帕伊一个多月,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对得起他了,我再不欠他什麽了。现在我一心忠於神族,ri後如果战场上见面,斯特林他就是我的敌人,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云浅雪点点头,这个答覆还算合情合理。他继续问:「秀川阁下,您来投靠我们神族,为什么没把您的部下们也带过来呢?您的部队哪里去了呢?」

紫川秀两手一摊,厚著脸皮笑著:「没办法,他们不肯跟我走,造起反来了,离开我走了。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有远见的。」

云浅雪奇道:「远见?」

「羽林阁下,」紫川秀的语调相当的真诚:「我长期在与贵国接壤的远东地区生活,又一直在第一线作战。比起其他人来说,我对贵国有更深刻的了解。在历次作战中,贵**队的强悍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像。战斗力、智慧、知识、纪律、团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神族的整体素质都远远的高於人类。此次神皇陛下挥师百万而西向,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个月内歼灭紫川家族军队六十万。

「羽林阁下,我曾经是紫川家的高级军官,我清楚紫川家的实力:那已经是他们的全部主力军队了,紫川家的气数已经尽了。相比之下,本就处於劣势的人类不但不思jing醒,还闹得四分五裂,自家征战不休,我可以预见,不出三年,紫川家必亡,将来的天下必定是属於神族的。

「良禽择木而栖,既然紫川家的那棵大树已经中空腐朽,我当然要另选一条出路。羽林阁下,您不妨等著看了:只要神族大军一出现在瓦伦关以西,那前来投诚的人类将会是成千上万的,我不过比他们提前一点罢了--不过等那时候再过来的话,就不值钱了。」

云浅雪静静的听著,他赞许地说:「秀川阁下,您是个人才,也很有眼光。如果您真心归顺我们神族的话,那我们是非常欢迎的。吾皇陛下知人善任,懂得赏识俊杰之才。只要您忠於我族,那您所得到的,将比您所期望的还要多得多,权势、富贵、荣华,那是不在话下。」

紫川秀谀笑著:「还得劳烦羽林阁下多多提拔,阁下深得陛下宠信,到时候还得为我多多美言几句,请务必代我向陛下转达在下的一片赤诚之心,在下对神族绝对是忠心不贰的,只要陛下有所差遣,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云浅雪只觉一阵厌恶,肚子里面骂:又一个雷洪。人类还真是他m的厚颜无耻,这样的家伙也能做副统领,难怪紫川家要完蛋了。望著紫川秀那灿烂的笑容上,不知怎麽的,他脑中想起的却是那些在灰水河河面上漂浮著的一片又一片的人类官兵的尸体。那些重伤的人类官兵以一种疯狂的、绝望的英雄气概,拚死地反击,一个接一个地在马刀的劈刺中倒下了,而在垂死之际,却还不顾一切地冲向死亡和毁灭,宁可跳进结冰的河里去也不愿被俘。成千上万围观的魔族士兵为之震撼。

现在,云浅雪真替他们觉得有点不值。他掉过头吐了一口痰。

将紫川秀在军营里安顿好了,云浅雪偷偷的吩咐自己的卫兵队长:「二十四小时轮班,严密地监视他,哪怕他撒泡尿你都得马上跟我报告。」队长领命而去。

云浅雪这才放心地回自己的营帐,一路盘算著:紫川秀的话听起来是很合情合理,但他的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十几天的考验期过去了,不宜再拖了,关於如何处置紫川秀,今天是该下个决定了。只是云浅雪还不知道该如何向等候的魔族总军师黑沙报告。

走近自己的营帐边上,他发现自己的整个营帐的周边已经给个子高大的宫廷近卫旅士兵密密麻麻所包围起来,自己原来的守卫却被赶得远远的,缩在墙角可怜巴巴地望著自己。

云浅雪皱了皱眉头,明白这一定是黑沙军师的手笔,心中不以为然:这里毕竟是羽林军大营中心,将近七万jing锐部队护卫在周边,用得著防卫得那麽森严吗?何况,再怎么说这也是羽林军的中军营,是自己的地盘,不跟自己说一声,就把卫兵全部换了,那也太过分了。

尽管心里不舒服,他却依旧不露声sè地走了过去。身高超过两米的装甲兽卫兵大手一栏,霸道地喝问:「通行证!」

云浅雪一愣,问:「什麽?」

装甲兽卫兵板著脸毫无表情地重复:「通行证!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去!」

身为一军主帅,回自己的营帐居然要向外人出示通行证!云浅雪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上升,呼吸急速起来。正在这时,帐篷的里间传来魔族总军师低沉而悦耳的声音:「云君吗?快进来吧。」

装甲兽卫兵一声不吭地让开了一条路。云浅雪迅速地深呼吸几次,压抑了胸中的怒火,大步的走进了帐篷去,一见到那个全身遮盖的神秘身影,他尽可能礼仪周全的行了一礼,说:「军师大人安好?」

蒙面的头巾下传来黑沙爽朗的笑声:「云君请起,为何呼吸如此急速,语音颤抖?」

云浅雪掩饰说:「没什麽,刚才走了一阵,还回不了气。有劳军师牵挂了。」

面巾下面传来低沉的轻轻叹息声:「云君,您神sè中带有忿忿之意,我岂能不知?是我失礼了,未能及时通知你,陛下已经到了,就在里间。」

云浅雪失声喊道:「什麽?」

「嘘!噤声!」黑沙小声地叮嘱他:「陛下行踪乃是机密,切勿声张。」

「是……是!」云浅雪小声应承,只觉得额头一时汗如雨下,暗暗庆幸:好在刚才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不然这个麻烦就大了。

当云浅雪进去时,魔神皇陛下正在沉思,凝视著窗外的晚霞出神,眉头微皱,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丝丝惆怅不知为何,云浅雪总是觉得,陛下有著满怀的忧思,很少见他开怀欢愉的时候。他不能理解,以陛下的权势和武功,可以说世上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得不到的珍宝,为什么总是郁郁不乐呢?

在这个手握重兵、睥睨天下的魔族第一人身上,云浅雪感觉不到一点威严的王者霸气和压迫力。然而不知为何,魔族那些战场上破阵杀敌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桀骛猛将们,一来到陛下面前,立即就浑身哆嗦、寒栗颤抖,很多连一句话都说不完全。在陛下温和的外表所蕴藏著的,是他凛然的气质和不怒而威的皇者尊贵。

听到云浅雪和黑沙进来的声音,魔神皇抬起头笑笑:「阿云,回来了?」

云浅雪急忙跪下行礼:「微臣不知陛下御驾光临,竟然劳烦陛下久候,实在是罪该万死。」

「起来吧,朕也没事先通知你。我们也是刚来的。」听陛下的口气,似乎并没有生气。云浅雪站了起来,这才发现侍立在魔神皇身後的还有几个人:皇储卡顿亲王、二皇子卡兰、加纳总督罗斯。在门边,还站著身为禁卫总帅的雷欧公爵。再加上跟自己一起进来的总军师黑沙,魔神王国的菁华几乎都在这里了。云浅雪突然意识到:这实际是一次最高级别的核心机密会议了。想到自己竟然有资格出席这种会议,实在让云浅雪一阵激动。

他又有点惊讶:神皇陛下竟然屈尊地亲自跑到了自己的大营里?当年雷洪带著十五个师团的兵力自愿来投诚时候,陛下也不过是派二皇子卡兰出面接待罢了,为什麽陛下对於紫川秀这个来投诚的人类败类这麽重视呢?论实力,他手上一兵一卒没有,雷洪来的时候可是带来了十多万的紫川家的叛军啊,还帮忙结成了魔族军与远东叛军之间的联盟。

陛下的心意可真让人琢磨不透啊,云浅雪暗暗想。

魔神皇点点头示意开始。由魔族的总军师黑沙开始发问:「云君,您与那个紫川家的来投诚的人类相处了三天,感觉如何呢?」

「和十几天前一模一样,感觉就像不认识他似的。」云浅雪心里暗暗说。

「三月二十一ri,奉陛下之命,我进入帕伊城与人类谈判。第一次见到紫川秀时,他在斯特林身边,在场还有几名zhong yāng军的高级将领。我们进行了自我介绍。当时我还没怎麽留意他,但在握手时候,他塞给我一个纸条。谈判休息时,我拆开了,上面只有一句话:「我yu投诚。」是用神族语言写的。

当时,我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个什麽陷阱。但是又想想,发现如果要陷害我的话,他得不到任何好处。我决定冒险试试,在谈判结束时候,我与他再次握手,我向他用眼神示意,微微点头。他的领会能力很强,当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两天後,在斯特林部队撤退时候,紫川秀及其部队留了下来--後来其部队哗变,离开了他--二月二十五ri,他独自一人向我们投诚……」

他把十几天来与紫川秀交谈、来往的详细情节给一一讲述,特别是对於刚才与他在山坡上的对话,更是一字不漏的复述,其中没有附加任何个人观点和评论。他实在摸不透这个紫川秀,不敢给他下什麽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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