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战场白蔷薇之日(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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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于一切,你高于世间万物;无论何时,为了保护和捍卫,兄弟们永远在一起……”

弗朗茨.约瑟夫.海顿的《皇帝赞歌》浑厚有力的曲调经由军乐队高超的技艺再现,奥古斯特.海因里希.霍夫曼.冯.弗勒塞本改写的歌词被再度修改,曾经成为奥地利帝国、德意志帝国、魏玛共和国、大德意志帝国、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国歌,传唱几百年之久的老歌由稚气未脱的变声期嗓音唱出,平添一份特殊的热血与激情。仿佛眼前的军校毕业生即将背负起国家和民族的希望,高唱着“祖国高于一切”奔赴战场,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军国主义者、帝国主义者、法西斯主义者、种族主义者,还有愤青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动到热泪盈眶。普通民众也被现场气氛所感染,挥舞着横幅和小小的军旗,加入到爱国主义大合唱之中。

每一位与会者都被激情支配,成为庞大浪潮的一部分,唯独罗兰高兴不起来。

不仅不高兴,他甚至觉得眼前的狂热景象非常可怕,具体可怕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

爱国主义、神圣的使命、国家和人民的期望、世界的命运、新秩序——这些词听起来并不坏。但经过现场几近沸腾的空气加温后,强烈的违和感与恐怖开始渗入10岁人类男孩的心灵。熟悉的同学和市民此刻变得格外陌生,简直就像……另一种生物一般。

一声高音铙钹宣告演奏结束,正想松一口气,急促的鼓点和军号再度绷紧了罗兰的身体。尖叫和欢呼的海啸中,熟悉的军大衣出现在视野里,罗兰猛的省起自己的监护人诸多头衔中,还有一个“军校校长”的称号。只是这一位平时并不喜欢别人叫他“校长”,理由是容易让人产生派阀的联想,进而在军队内部搞山头主义。另外“校长”的称呼容易和某个外号“花生米”、热衷靠画地图、写日记来强国反攻的光头产生联系……基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加上最高执政官并不直接管理学校运作的事实。久而久之大家几乎都忘了这还是个校长。话说回来,作为学校的最高负责人以及国家和军队的最高领导,他出席这种场合也是理所当然。

演讲开篇内容并没有引起罗兰兴趣的部分,这类大型活动的演讲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缘由、困难、克服、进步、成果、意义、鼓励……亚尔夫海姆的官样文化和那些大而无当的雕塑全是一个路数。除了官僚和主张“大就是美,多就是好”的审美观的群体,没几个人会对这种枯燥的东西感到赏心悦目。当然,最高执政官有自身魅力加持,就算念同样的稿子。底下人还是甘之若饴,如痴如醉。

就在罗兰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准备撑着听完之际,猛然提高的声音吹散了睡意。

“今天聚集于此的各位士官生,将是祖国防卫力量的栋梁。面对混沌未知的未来,面对广阔的世界,诸君此刻心里绝不平静吧。但我希望,诸君莫要遗忘一千多年来的历史,不要忘了,没有握持在手中的剑与盾。同胞们将会面对怎样悲惨的命运。吾等乃是被放逐到被遗忘角落的一群,然正因为如此,窥见过深渊、更能客观看待世界的我们才能成为管理世界,引领诸多种族的神选之民。”

铿锵有力的男音绷紧了空气,罗兰清楚的听到周遭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整个亚尔夫海姆的空气似乎正在蠕动。

“我们不是侵略者,不是杀人机器,更不是嘴里叼着刀子、穿着铁靴子的野兽。我们乃是教化者,引领蒙昧之辈走向文明之道,为黑暗野蛮的时代划下休止符。为世界带来新秩序的教化者。在场的诸君正是开拓新时代的尖兵!世界将为你们侧目屏息!祖国万岁!!”

欢呼从现场每一个角落涌出,十万计的热情与呐喊撼动整座城市。祖国万岁,祖国万岁。委身于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惊涛骇浪,罗兰随声附和着。一种冰冷的感觉正从头顶一点点倾注下来。

祖国万岁,祖国万岁,祖国万岁!!

陶醉李林话语下的群众呼喊着,人潮化作暴戾的波动,高举的拳头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涌潮,个人意志和思考被吞没得无影无踪。无数彩色纸片恰到好处的从空中散落。

对这股狂潮感到一阵冷意,罗兰哆嗦了一下。恍惚间,他看见那双红色眸子越过人墙,直勾勾的盯着他。

(总有一天,你会品尝到和我相同的绝望。)

总是如同刀子一样锐利的红瞳送出无声的话语,像蛇一样缠住罗兰冰凉的手脚——

“圣少女殿下,圣少女殿下!”

陌生的声音刺穿睡眠的薄膜,左手按压住一阵阵钝痛的太阳穴,右手下意识的攥紧长剑,发出“怎么了?”的疑问时,身体已经重新进入作战状态。

视野内出现的是身穿查理曼王家海军制服的男人,一脸的虔诚和激动。

“母神在上,圣少女殿下平安无事。”

欢喜的声音迅速扩散,然后升格为山呼海啸,罗兰甚至听见有人在喊“万岁”。背后涌出的冷汗让脱节的记忆恢复,挥手让过于激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后,紫瞳越过人群,望向街道一角。

那里曾经横躺着一辆轮式突击炮,如今只剩下焦黑的车体和散落一地的零件。侧翻之后,罗兰曾一度想要喊话劝说对方投降,还没等他说出酝酿好的说辞,突击炮就发生了爆炸。幸运的是,罗兰只是被冲击波扫到陷入短暂的昏迷,并没有进一步的内外伤,同时周围的查理曼军队和武装市民恰好赶到。

突击炮的车组成员无一幸存。他们选择了这样的结局,罗兰并不感到意外。军校里灌输的“不受虏囚之辱”思想,害怕遭到人类报复,保守军事和技术机密,掩护友军撤退的弃子——可以成为自裁动机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失败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到头了。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

没有道理,没有怜悯。也没有英雄。只有生和死,杀与被杀,实力和运气是决定命运的唯一标杆。

——战争没有人性,也没有道德。杀人是唯一的手段,胜利是最终的目的。不以胜利结束,战争就没有意义。

满不在乎的语调从记忆深处浮现上来,几年前作为分歧点的那一天以梦的形式被回想起来,连带着许多不愉快的回忆也翻腾上来。简直就像是某种诅咒。又或是对李林“一贯正确”的再度确认,更像是对未来战争形态的揶揄。

没有荣誉和人性的战争,不同种族和********之间的大规模仇杀:精灵和人类的,查理曼和亚尔夫海姆的,教徒和非教徒的。

罗兰不知道李林此刻会如何看待他一手造成的鲜血淋漓的现实,他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它。

视角一隅出现了一截焦黑的手臂,意识到那是突击炮车组成员遗骸时,脚步已经迈出,穿过自动让开一条路的人群,罗兰站在了断臂前面。

我们忠实的战车会给我们一个金属的棺材——到最后。他们履行了军歌中的诺言。没有鲜花,没有国旗覆盖的棺材,没有鸣枪送别,没有最后的告解,默默无闻的消失在战场上。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下意识的伸出手,背后有人发出怒吼:

“圣少女殿下,不用对这种鼠辈伸出你的玉手……!!”

伸出一半的手颤抖了一下,混有焦臭与血腥味的风涌进鼻腔,被白蔷薇内置天晶治愈中的身体传来异样的感觉——明明疲累不堪却被强行恢复的“脱节”感正在蔓延。五感获取的信息提醒自己,此刻仍身处战场。没有多余的时间能用来感伤。

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内完成此一动作,罗兰再度成为战场的一部分。

抬起头。周围穿制服的男人们对自己叩胸行礼,着便服的男人们挥舞着刀叉棍棒呼喊口号。女人们或跪倒在地祷告,或哭泣着呐喊什么,所有人涨红的脸上映着一道光。

银色的,神圣之光。

何人引发,不言而喻。

骑乘着白色纯洁之兽,身穿闪亮铠甲。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给予罪恶以迎头痛击。

罗兰的表现已经完全凌驾于传说之上,在民众们的眼中,身穿白蔷薇、击败钢铁之兽的身姿完全就是“救世主”这一概念的具现化。

身处绝境之中,谁都会忍不住向希望的象征伸出手。

圣少女殿下!圣少女殿下!圣少女殿下!

人们的眼睛变得血红,发出欢喜的叫声,献上自己的祈祷。

他们无比虔诚,且完全发自内心,但在他们献上欢呼的对象看来,却无比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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